买主们的悲喜人生2002/1/10 10:51:57     出处:摘自《齐鲁周刊》     作者:邱长海

■ 被拐儿童盼爹娘·故事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  下边记述的是发生在山东某地的、也是记者身边的真实故事。

  故事一:良心拷问下的日日夜夜

  娘临死前,努力伸出一根指头
  凌晨的薄雾中,大发推出自行车,顶着寒风到城里干建筑队。在他开门的时候,躺在老婆怀里的“儿子”被吵醒了,哇哇地哭个不停。这哭声让他觉得温暖,一路30多里蹬下来,赶到工地的时候,胡子上已结满了冰凌,他才意识到有些冷:这鬼天气,有零下十几度吧?
  这样的天气,干这种活,对他来说,已有些力不从心。他今年51岁,属猪的,他的“儿子”属猴,是他的零头。
  很多个夜晚,他们一家——他、老婆、两个闺女以及心肝“儿子”缩在三间小屋里的时候,他总是一遍遍地问老婆:“我还能托他的福吗?”这时候,老婆总是不厌其烦地说:“不怕立子立得晚,就怕寿限短。”他看看咿呀学语的“儿子”,浑浊的老泪就流下来了。
  他这大半辈子,是泪水浇铸过来的,而这一年多来,泪水中才有了幸福的滋味。早年间,他随父亲闯关东,眼睁睁地看着父亲病死他乡,自己捡了一条命回到山东老家,30多岁娶妻成家。两个闺女眼看着长大成人。他的老娘却整天叹气不止。三年前,老人弥留之际,已不能说话,伸出一根手指头,努力地做个“小鸡鸡”的模样,到死没有瞑目。
  他当然知道娘的意思,他又何尝不想啊。春夏秋冬、日里夜里,他想得发疯。每当看到村里人家发丧(出殡),看到人家有儿子披麻戴孝,他就回到家不吃不喝,卧床不起,他不敢想像自己的晚年里多么凄凉。从床上重新爬起来以后,他就拼命地攒钱,老婆喂猪,种地;他干建筑队出苦力。他们心里有自己的打算。
  他一把抓住“儿子”的“小鸡鸡”,泣不成声
  前年麦子收进仓的时候,机会终于来了。他把17岁的大闺女叫到一边,动员她拿出三年来打零工挣的钱。然后跑了几家亲戚,一点点的凑齐了一万两千块钱。把钱一捆捆地点给“中人”的时候,他难以抑制内心的兴奋,“噗”地一声哭出声来。
  那个下午,大发度过了他一生中最灿烂的时光。在接头地点从“中人”手中接过“儿子”,一眼瞥见他那张红扑扑的小脸,大发的心突突地狂跳不止——这意味着他作为“绝户头”时代的终结。接下来“验货”,扒开孩子的裤裆——货真价实!大发一把抓住“儿子”的小鸡鸡,大叫一声“我有儿子啦!”然后泣不成声。
  回到家,他虔诚地把老婆嫁过来时用的红盖头给孩子蒙了一下脸,亲自操起剪刀,穿针引线,做了件红肚兜。他又把家里祖上传下来的一把金锁挂在了孩子的脖子上,取名“锁柱”。
  这个来自南方某省的不过5个多月的孩子,就这样有了一个新家,一个新名字,一个新爸爸……
  计生办来了!罚了两万块钱,走了……
  俗话说,没有不透风的墙。尽管大发掖着藏着,出门笑容都不敢在脸上挂着,但他买孩子的事还是让有关部门打听到了。
  那天下午,大发被二闺女从地里叫回来,一眼就看到自家门口停了一辆警车,院子里村长领了一伙镇上的人阴沉着脸大声说着什么。他的脑袋一下子就懵了。“我的一万两千块钱啊!”他哭嚎着瘫倒在地。
事情的结果却远非他所料想的那样。来人是计生办的,他们是来催缴第三胎超生罚款的。“两万块!”来人丢下一句话和一张罚款单,虎着脸走了。
  见镇上的人走远了,大发冲进屋里看到儿子正冲他扑闪眼睛,他一下子破涕为笑。“我的儿子。”他抱起孩子狂吻不止。
  在那以后,大发觉得自己的儿子可以名正言顺地出来见光了。于是午后的树荫下,人们就经常看到大发的老婆怀抱孩子,一脸幸福地坐在那里。
  他扬起巴掌,向儿子屁股上拍落
  后来家里发生的一系列变故是大发始料不及的。
  先是大发在架板上一不留神一脚踏空,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;接着干编织厂的二闺女加夜班时一迷瞪把手伸进了拉丝机里,缝了十几针——她才14岁,半年前就退了学,跟着姐姐挣钱养家;再后来,大发的老婆疲劳过度,洗着尿布一头栽倒,拖到医院里,医生说营养性贫血;最要命的是,小家伙在一个下午跌落床下,没摔着却冻得发起高烧,并引发多种疾病,打针喂药,上千块钱很快没了影儿。
  如此一番折腾,让大发家这辆千疮百孔的破车就越发得破败不堪了。可屋漏偏逢连阴雨,这时候,计生办的人又上门催钱了。
  先前大发托了本家的一个有头脸的人到镇上说情,说好先缴3000元,剩下的1万7千块在两年内分期缴齐。镇上的人当时点了头的。可就在交了3000块的一个月后,上门催债的人就来了。大发卖了部分口粮又求亲告友凑了1000 块交上,忍气吞声只图过个消停日子。
  未等大发缓过劲来,又是一个多月,讨债的又上门了。这回,大发实在没什么办法想了,就摆出“要钱没有,要命有一条”的姿态。没曾想,来人并不吃他那一套,把他老婆推搡上车,拉到镇上关了十天的禁闭。后来是大发拿了500块钱把老婆赎了回来。
  这次,要债的又来了。大发索性把老婆、孩子往屋里一锁,二话不说,一个人钻进了警车。
  来人恼了,几个上去把大发从车里拖出来,一顿暴打,直打的51岁的大发满地打滚,冲这伙20来岁的小青年叫“亲爹”。这让打人者感到索然无味,钻进警车,一溜烟地去了。
  大发从地上爬起来,冲进屋里照着儿子的屁股就是一巴掌。老婆推了他一把,“你疯了!好歹算有个养老送终的人啊!”
  一家人抱头痛哭。

  故事二:买来亲情 卖掉良心

  牌桌上一句玩笑,他拿刀追人几圈
  15年前的大昌32岁,32岁的大昌血气方刚。那年大年初二,村里的老少爷们摆了几桌纸牌,摸几把逗乐。大昌那桌玩得最凶。
  因为一张牌,大昌与牌友吵起来了,对方骂了一句玩笑话:“看你长了一张老丈人的脸。”那边话刚出口,这边大昌脸上青筋暴跳,一把掀翻了桌子。他回家摸把菜刀追着人家要取其性命。
  这话搁在别人身上,乡里乡亲,叔伯弟兄的,大家也就一笑置之,可对大昌就不同了。为啥?
  大昌兄弟仨,他排行老大。兄弟三人日子过得一样红火,在小村里算是富甲一方。可是,老二两个儿子,老三一儿一女,偏偏他大昌生了三个丫头,老三送了人。
  大昌心里咽不下这口气。尤其是逢年过节,自家兄弟的儿子从爷爷、奶奶那里磕头挣压岁钱,自己家却没这个份,能不气恼?
  大昌的脾气不好,偶尔喝醉了酒后就打老婆,打完老婆后就哭得昏天黑地。一个中心意思:我怎么就不能生个儿子?
  无奈妻子早就做了节育手术,生儿无望,大昌便张罗着买儿。“管他亲的假的,叫我爸爸就行!”大昌对老婆讲。
  买来儿子他放了三天三夜鞭炮
  33岁那年秋天,大昌一个人出了趟远门。一周后回来的时候,他红光满面,春风得意。身后边跟着个少妇,怀里抱着个孩子。少妇放下孩子,二话没说,匆匆离去。
  据说,少妇就是孩子的亲生母亲。少妇干得是那行生意,一不小心怀孕生子,就四处张罗着买主。
  可巧大昌的一位朋友得知此事,当即联系上。一番讨价还价,以1万元成交。
  孩子当时已经一岁多了,开始咿呀学语,见到大昌,张口就叫“爸爸”,乐得他热泪横流。
  财大气粗的大昌遍邀亲朋好友,大摆了20桌酒席,庆贺自己喜得贵子。大昌欢喜得疯了,光鞭炮就放了三天三夜。
  谁再说俺儿是大姑娘养的  谁就是大姑娘养的
  说来也怪,孩子一天天长大,人们发现长得跟大昌越来越像,那眉眼,那身板,像得没得说。
  对此,大昌更是高兴,酒席上,牌桌上,张口俺儿,闭口俺儿,大出以前那股怨气。
  可假的终归是假的。村里的长舌妇并不买大昌的账,背地里免不了说长道短。这话传到了小孩子那里,这下热闹的事就发生了。
  大昌的儿子上了小学的时候,一次与班里的同伴打架,对方一句“大姑娘养的”骂得他哇哇大哭,回家找大昌告状。
  大昌刚从酒场上回来,听了儿子的哭诉,一拍桌子,冲上街头,破口大骂:“谁再说俺儿是大姑娘养的谁就是大姑娘养的!”
  现在,大昌的儿子已经升上了初中,渐渐懂得些事,对自己的身世也有了朦胧的意识。尽管大昌给儿子创造了远好于别人的生活条件,可儿子并不快活。很多时候,他一个人静静地坐着,望着远方出神。